宋浩清跟著散修們出去狩獵，回來時，又帶了一身的傷，還好，他是自己走進門的。

他是半夜回的家，直直去了自己的屋子，沒驚動旁人。

待歇過一晚，父親宋玉成親自擡步去了屋裏，正巧瞧見正在偷偷給自己上藥的兒子，地上落了件沾血的棉布裏衣，瞧見他進來，馬上拉起褪到腰間的長衫掩住。

宋浩清松口氣，喚道：“爹，您起的這麽早？”沒料到會被爹看到。

他到底不是小孩子了，也知道不願叫爹娘擔憂。

“來看看你，”宋玉成眼底閃過一絲心痛，面上卻沒帶出來，淡淡問道：“如何？”

問的沒頭沒尾，令人不知所雲。

宋浩清舔了舔幹澀的唇，因為失血過多，人有些蒼白。好在這幾日他曬得黑了些，待會出去也能推脫是累了，別叫娘看出來才好。

他知道昨夜一定是爹爹攔住了娘親，不然叫她見了他一聲的血，又要吵得不得安寧。

不知什麽時候開始，他忽然覺得流血流汗理所當然起來，對葉明華的每每泫然欲泣頭疼不已。

這一次他換了隊伍，跟著一行修為差不多的人一道躍過了低階妖獸的地段，去了下一級。本以為自己已經有了些經驗，二階妖獸比起一階以下的頂天也就是強了那麽一點兒，但真的對上了才知道，自己還差的很遠。

先前的那個隊伍，四層五層修為的都算高的，多事一二層的煉氣修士，他的修為整整高出他們一大截，對付普通的野獸自是游刃有餘。一階妖獸也沒多大危險，在那些低階修士崇拜的目光裏，他還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。

如今才知道，只怕在人家眼裏他只是個笑話。一個七層煉氣士卻跟著他們一群低級修士捕獵普通野獸，無異於是成年人去欺負小孩子，就算那孩子從小習武，又能有多大本事？

這一次。最低的也有煉氣五層，最高的煉氣八層，平均下來，也有六層修為，大家都差不多。他方才發覺，原來同等修為的煉氣修士之間也有那麽大的差異。眼看著人一個煉氣五層的修士獨自對上一頭二階妖虎還能游刃有餘，他卻被一頭進階了的一階豪豬追得狼狽不堪，要不是身上法器多，說不得這頭一遭就得落個有去無回。

他知道他爹問的是他的感想。本想說還好，但想到自己的表現，似乎配不上這兩個字來，咬了咬牙搖搖頭：“兒子坐井觀天，尤有不足。”

宋玉成卻是一笑：“知道不足就好，過兩天你上山給老祖宗送藥材去。順便見見你姐，讓她指點指點你。”見他面上露出猶豫之色，又沈下聲道：“你可莫要犯渾。不是爹爹推崇你姐，但你也該知道，蜀山弟子是如何看待你姐的？”

宋浩清咬牙。

若論修為，金丹初期在蜀山劍派這樣的頂級宗門根本不值一提，她不少師兄師姐都已經邁入後期，結嬰也不過就是時日長短的問題。就算他們年歲比宋玉成還大上不少，也抹煞不了他們的修為，能夠結丹有望成嬰，本就是天資出眾的明證，宋雪晴只是更出挑一些。

可提到劍法劍意。便是這些修行前輩都時常會向她請教，雖然她一直推說是交流切磋，但人人都心知肚明是怎麽回事。宋雪晴入門才多少年就引得眾人認可。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。

可他還是不大願意，犟嘴道：“我是道修，又不是劍修，我姐能教我什麽？”

宋玉成饒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，竟是反常的一笑：“你姐入蜀山門之前就是道修，在主宅那會她雖然不愛出門，但世家子也要外出歷練的，你姐姐從不曾帶傷回家……”

那時她可不是什麽劍修。

宋浩清頓時臉色一僵，他如今也是煉氣修為，卻連六歲時的姐姐一半都不如。

悶悶的應了一聲，算是答應了下來。

宋玉成便安下了心來，兒子雖然不樂意與宋雪晴做比較，其實心裏還是佩服他姐姐的。只不過他年方少艾，正是叛逆的時候，自己別扭較勁還渾然不覺。

“浩兒，你有沒有想過去某個宗門歷練一番？”宋玉成笑問。

去宗門歷練？宋浩清一個激靈，這個說法好新奇，從來都是宗門弟子外出歷練，哪有反過來的道理？人人都想入門修煉好獲得更多的資源，怎麽聽父親的意思，倒好似入宗門還不如在家裏呆著？“爹爹是什麽意思？兒子不明白。”

“出去走一走，也免得坐井觀天。”宋玉成微笑，說辭卻越發含糊不清。

這一次宋浩清卻並沒有十分抗拒，以往他不願意，其實也是因為知道自己去不了大宗門，而他又看不上那些“末流”的小門派。他在蓬萊仙島住了這麽些年，又有一個極其出色的姐姐在眼前，蜀山劍派於他並不神秘。與這樣的大宗相比，那些又算得了什麽？

“……我，想再看看。”他略一思忖，留有餘地的答道。

宋玉成也沒有多勸，幫著他掩飾了一番身上的傷勢，父子兩個才一道出門。葉明華見了他自然是一番關切，好在並沒有發現異樣，倒是讓他松了一大口氣。

小竹峰裏，宋立祖與宋雪晴也在談論此事。

“父親好似改了主意，有意讓小弟投去宗門看看。”宋雪晴手裏抓了兩顆草藥，心不在焉的扒著皮，叫宋立祖拿竹條子抽了一下，白皙的手背上立時就見了紅痕。

宋立祖眼皮子都沒擡一下：“你要不是誠心來幫忙，就別給我添亂。”

她揉了揉紅腫，嘟起了嘴。她不是皮糙肉厚的體修，再加上不好對老爺子設防，就沒用靈氣護體，這一下子結結實實，還是很疼的。

“不是在弄嘛，又沒壞。”

“萬物有靈，你下手這麽粗暴，傷了內裏，我煉丹還能好使？煉不出好丹來還白白費了藥材，豈不是吃力不討好？”宋立祖瞪她一眼，不吃她撒嬌賣好那一套。也不想想自己多大的姑娘了，還拿小時候那一套對付他，能管用嗎？三歲的小娃娃賣個萌討個好那叫可愛，四十來歲的老黃瓜這會想幹嘛？以為刷層綠漆就能扮嫩啊！

宋雪晴哪知道老爺子內心的吐槽，垮了臉：“哪裏就有您說的那麽嚴重了……”

多日不見的寶尊突然開了尊口，在她心裏冒泡了：“你高祖父說的沒錯，的確是有影響的。如今那些丹修根本就不知如何打理靈草，以為處理好的靈草就能隨便用，才會盡是煉一些下品中品丹藥。”

宋雪晴冷不丁嚇了一跳，太久沒聽見他吐槽以至於莫名有些懷念！感動的熱淚盈眶：“寶尊大爺你可算好了，再這麽下去我都要擔心你是不是患上自閉癥了！”

這丫根本就沒接受教訓吧？寶尊氣的眼皮直跳，想了想還是懶得跟她計較了。鬧個別扭憋壞了自己，她倒是過的滋滋潤潤的：“懶得跟你說，小沒良心的。”

這話聽著怎麽這麽哀怨呢？

宋雪晴莞爾，知道他這是真好了，心裏放松了不少。這麽多年都是寶尊陪著自己，他可以說是她唯一的知己，要是真的不擔心是不可能的。她也曉得肯定是她那天的某句話戳了他的傷疤，不是沒想過改改，可是他們兩這相處模式早就定了性，改了反倒別扭。

“餵，你說的是什麽意思？難不成藥材還會跟你似的鬧脾氣不曾？”

“這個沒法說明白，總之你要知道，我家主人不管煉什麽丹之前，都會提前三日齋戒沐浴焚香以示誠心，待藥材靈藥也從不分貴賤。”寶尊哼了一聲。

這麽誇張？

“提前三日沐浴焚香也就算了，怎麽還齋戒？你主人不都飛升了麽，難不成還貪戀那點口腹之欲不成？”

“……”寶尊沈默了那麽一瞬，並不明顯，但宋雪晴還是感覺到了。“你只要知道我家主人煉丹至少都是上品丹就行了。”

這倒也是，回想前世，她煉丹還真是不怎麽出上品。別說他那位舊主，便是自家老祖宗都比不上的。不過她每爐出的下品丹和中品丹量都不少，算是用數量抵了質量。

“煉丹不誠心，就別想煉出好丹！”宋立祖被她不上心的態度氣得夠嗆，又有些無奈，其實這丫頭是有煉丹天賦的，可是她卻從來不上心，叫他很是失望……也許這就是命吧！她天生就該走這劍修的路子，所以於別的方面就顯得漫不經心了。

天道總是公允，哪能叫一個人占盡了好處去？

宋立祖也想的開，想他到了如今的歲數，不也沒料到自己臨了臨了還有這般際遇？本以為就是個在落葉城養老金丹到死的命數，沒想到跟這丫頭來了這蓬萊島竟然還有意外驚喜。

修為是什麽時候提升去的他自己也記不清了，好似迷迷糊糊的煉著丹，某一天就忽然自己體內的真元達到了極致，育在丹田的金丹也不似早些年那般暗淡無光，反而圓潤通達，飽滿燦爛，好似隨時都有什麽東西要沖破桎梏而出一般！

這丫頭一回來就把自己弄進了蜀山劍派，每日煉丹修煉越發的清閑，桎梏的松動也越發明顯，他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？

小丫頭從小就精怪，越大越妖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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